一 引言

人类婴幼儿具有快速发育和“晚熟”的特征，对营养健康和日常护理有着较高需求，根据健康与疾病发育起源假说，早期（特别是受孕后的头1000天，即子宫内10个月至2岁期间）生活经历对成年后的疾病风险具有核心影响。为了供应胎儿发育所需的营养，女性妊娠期会产生巨大的能量消耗，并在怀孕末期达到最大阈值，感染、营养不良、卫生状况差、分娩并发症等因素都会影响孕产妇和儿童的健康。因此，婴幼儿生长发育状况和妊娠期母婴死亡被认为是环境压力和健康疾病最为敏感的反应指标。从生物考古学视角研究考古发现的婴幼儿和孕产妇遗骸，有可能通过遗骸所反映的健康、疾病、死亡、生长等信息，了解当时的环境和社会文化与人类生理状况的关系，以及墓地先民如何看待遗体、处理遗体的文化行为。

由于骨骼体量小、骨质脆弱等原因，婴幼儿遗骸容易受到埋藏破坏，古代人群对夭折幼儿特殊的埋藏方式也可能导致婴幼儿材料不常见于集体墓地环境中，即使得以保存，在发掘中也可能被误认为动物骨骼。然而，当婴幼儿出现在墓坑更深、墓葬边界清晰的成人墓葬中，尤其是与分娩前或分娩期间死亡的女性合葬时，婴幼儿遗骸更容易被发现和提取。骨组织学的研究认为，遗骸的生物侵蚀主要原因可能是内源性肠道菌群，死产或内源性肠道菌群尚未发育的婴幼儿个体死后观察到的生物侵蚀明显小于更为成熟的个体，所以婴幼儿遗骸可能比年长个体更少受到生物降解的影响，呈现出较好的骨骼保存状况。出于以上原因，分娩前后过程中死亡并合葬的母婴个体更容易进入研究的视野，西班牙、葡萄牙、越南、意大利、巴西、中国等地均有相关报道和研究，墓葬年代从新石器时代早期到18世纪不等，这类合葬墓也成了探索婴幼儿、孕产妇死亡和母婴合葬现象的有效窗口。

本文旨在运用生物考古学和死亡考古学的方法，对山西薛庄墓地发现的一例疑似母婴关系的成年女性与围产期幼儿的合葬墓进行分析，探讨该墓葬中个体可能的死亡情况，并对墓葬所反映的生物文化信息做出解读。

二 材料与方法

（一）材料

薛庄墓地位于山西省临汾市薛庄村，北临浍河，南望任庄山，墓地位于山前冲沟旁，地势南高北低。为了配合国道108线项目建设，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等单位组成的考古队于2022~2023年期间对该墓地进行发掘，共发掘清理战国早中期墓葬400余座，均为土坑木椁墓，墓葬形制有偏洞室墓、正洞室墓、竖穴墓三类。

墓地发现一例成年个体与婴儿合葬墓，编号QXⅢM102，位于墓地发掘区中部，为竖穴土坑墓，合葬一具成年个体和一具婴儿个体，出土铁铲和铁带钩各一件。墓葬中成年个体编号为QXⅢM102-1，头东脚西，仰身直肢，手臂微屈，双手在腹前交叠。婴儿个体编号为QXⅢM102-2，位于QXⅢM102-1骨盆下方及两股骨中间，侧身屈肢。

（二）方法

为了判断合葬中成年个体与婴儿的关系以及潜在死因，Roy和Murphy基于成人仰身直肢葬式，设计了一套用以评估潜在的母婴合葬的综合方法，包括六个分析项目：（1）合葬的各个个体的生物学特征和墓葬的一般特征；（2）用死亡考古学方法确定成年个体的骨骼位置；（3）用死亡考古学方法确定婴儿的骨骼位置；（4）成人与婴儿遗骸的身体关系；（5）每个个体尸体分解的空间；（6）病理证据。本文将主要依据这套方法对薛庄QXⅢM102展开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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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个体的生物学特征鉴定

成年个体QXⅢM102-1的性别鉴定依据来自《人体测量手册》，对其髋骨、颅骨和下颌骨中能够明显反映性别特征的部位进行观察记录。因QXⅢM102-1耻骨联合面缺失，其年龄鉴定依据Lovejoy耳状关节面形态估算方法、Lovejoy牙冠磨耗模式和《体质人类学》臼齿磨耗方法。

QXⅢM102-1的长骨数据按照《人体测量手册》的测量标准和操作规范获取，考虑到该个体肢骨的保存情况和身高公式的估算效果，本文选择张继宗建立的用左侧股骨和腓骨推断汉族女性身高的公式，即：

公式1汉族女性身高估算公式（单位：毫米）

身高=499.299+0.763×左侧股骨最大长+2.307×左侧腓骨最大长

QXⅢM102-1的体质量选择Ruff等发表的女性体质量估算公式计算，即：

公式2 女性体质量估算公式（股骨头最大径单位：毫米；体质量单位：千克）

体质量=（2.426×股骨头最大径-35.1）×0.9

真骨盆尺寸对分娩有重要意义，考古学主要根据骨盆三个功能平面的测量结果评估女性骨盆的产科功能。QXⅢM102-1耻骨联合已破损不见，无法进行产科数据采集，考虑到骶骨形态也会影响正常分娩机制，本文将依据《中国女性骨盆图集》中的测量标准对QXⅢM102-1的骶骨形态进行观测记录，骶骨弯度测量方式如图一所示。口腔健康状况根据Buikstra和Ubelaker总结的标准记录。

图一 骶骨弯度测量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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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个体的生物学特征鉴定

婴幼儿年龄主要通过牙齿发育和骨骼发育情况评估，本文采用Fazekas和Kósa建立的12~40周胎儿年龄和长骨发育参考表和Scheuer等构建的20~46周胎儿长骨骨长与年龄的回归模型估计QXⅢM102-2的死亡年龄，其骨骼数据依据《青少年骨学》（Juvenile Osteology）的操作规范用游标卡尺测量。依据AlQahtani等的牙齿发育图谱对M102-2的牙齿发育做出观测记录。

公式3 Scheuer（1980）婴幼儿肢骨长度—年龄估算公式（年龄单位：周；肢骨最大长单位：毫米）

婴幼儿年龄=0.1724×股骨最大长+0.1538×胫骨最大长+0.0674×肱骨最大长-0.0718×桡骨最大长+0.1397×尺骨最大长+7.2624

三 结果与分析

（一）骨骼保存情况与生物学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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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XⅢM102-1的保存情况与生物学特征

QXⅢM102-1整体保存率超过75%。根据耻骨弓、坐骨大切迹、下颌颏部、下颌角区、额骨等特征综合判断QXⅢM102-1的性别为女性。耳状关节面形态评分为第二期，年龄范围25~29岁，牙列整体磨耗模式为阶段E，年龄范围24~30岁，第一臼齿磨耗等级评分为Ⅲ级，齿尖大部分磨去，齿质点暴露，年龄范围26~35岁。综合耳状面形态与牙齿磨耗程度，本文认为QXⅢM102-1的死亡年龄为25~30岁。

QXⅢM102-1左侧股骨、腓骨和左、右侧股骨头最大径的测量数据见表一，基于测量数据和计算公式，QXⅢM102-1身高约为149.58厘米，体质量约为60.76千克。

表一 薛庄QXⅢM102-1身高与体质量估算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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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XⅢM102-2的保存情况与生物学特征

QXⅢM102-2保存率达75%以上，保存情况见图二。因QXⅢM102-2骨骼中的性别特征尚不明显，无法通过骨骼形态鉴定其性别。该个体左、右侧腓骨均有破损，其余肢骨保存情况良好，测量数据和年龄鉴定结果见表二，除根据右侧桡骨骨长推测出的年龄为36~38周以外，其余长骨数据做出的年龄鉴定均在38~40周。

图二 薛庄墓地QXⅢM102-2骨骼

表二 QXⅢM102-2肢骨测量数据与年龄鉴定结果

QXⅢM102-2上、下颌乳牙共保存8颗，提取和清理时，各乳牙均位于对应牙位内，方便观察各牙齿的发育程度，详细的牙齿发育情况见表三。本文选择了胎龄32周至出生后3个月的三个阶段的婴幼儿牙齿发育作为对比组，发现QXⅢM102-2乳牙的牙尖、牙冠发育程度在36周至出生前后的范围内，牙根均未开始发育，牙齿年龄略大于骨骼发育年龄。

表三 QXⅢM102-2牙齿发育程度与年龄对照

注：1.R/L指右侧/左侧，d表示牙齿为乳牙，i指代切牙，m为磨牙，数字角标在上表示上颌牙，在下表示下颌牙，如Rdm1表示右上颌第一乳磨牙。

2.发育程度：Ci表示牙尖刚开始形成，Cco表示牙尖联合，Coc表示牙尖轮廓发育完成，Cr1/2表示牙冠发育程度达1/2，Cr3/4表示牙冠发育程度达3/4，Crc表示牙冠完全形成，有清晰的髓腔顶；Ri表示牙根开始发育。

Blake指出在有牙齿保存的情况下，婴幼儿年龄应采用牙龄评估的结果，因为牙齿发育在胎儿时期已经开始，且相对于骨骼发育，牙齿受到环境压力的影响更小，发育更稳定。所以本文根据牙齿发育程度判断QXⅢM102-2的年龄为40周左右。

（二）合葬双方的骨骼位置与身体关系

QXⅢM102-1头朝东，身体呈仰卧位直肢状，面朝北，略微颔首，下颌骨通过颞下颌关节在关节髁处与颞骨相连接，颅骨整体处于原始解剖位置，上下颌未因死后失去软组织连接而错位，偏头状态不似死后头颅滚动造成，应维持了下葬时的姿势。

左、右侧大多数肋骨的胸末端因发掘破坏，无法观察其开放状态，第12肋、胸骨和指骨位置受发掘扰动，其余骨骼基本位于原始的解剖学位置。左、右侧肱骨外展约15°，使肱骨远端在水平方向上远离身体，肘部呈约70°屈曲，使尺桡骨远端靠近身体中轴，左、右手掌心朝下，置于下腹部，位于第五腰椎与骶骨上方。髂骨和骶骨的关节面紧密连接，未发生错位，耻骨破损，无法观察耻骨联合的开放程度。右脚跖骨远端略微朝向矢状面，呈旋前状态，左侧跗骨、跖骨向外侧翻转，呈旋后状态。

QXⅢM102-2位于成年个体QXⅢM102-1髋骨和左、右侧股骨之间，头朝东。脊椎按照正常的解剖学位置顺序排列，根据脊椎的位置方向，判断该婴儿个体为右侧卧位，背部朝上，腰部屈曲，曲度大约130°。头部骨骼破损严重，颅内填充大量土壤，下颌骨位于颈椎上方，肋骨堆叠于椎骨两侧，中轴骨整体未发生较大位移。肢骨、肩胛骨与脊柱之间的位移严重。

QXⅢM102-2的头骨位置显示其与合葬的成年个体骨盆有较远距离，靠近QXⅢM102-1股骨近端约1/3处，在QXⅢM102-1的骨盆区域也未发现任何婴幼儿骨骼元素，QXⅢM102-2完全位于QXⅢM102-1的盆腔区域以外。由于妊娠期女性腹部、胸部增大，手臂的摆放可能会有意避免压迫胸部和腹部，如果将手放在胸前或腹部，会显示出明显的下垂状态，但QXⅢM102-1的手置于腹部上方，且未呈现明显的下垂迹象或因为腹部区域分解变化而发生的明显移位，所以推测QXⅢM102-1在下葬时并未处于分娩过程中。

QXⅢM102-2的右侧胫骨和腓骨位于成年个体左股骨外侧同一处，且符合两者的解剖学位置关系，埋藏和发掘造成的扰动应该不会造成两者同时同方向且位置关系固定的移动，推测埋葬时该婴幼儿个体被放置于成年个体双腿上方，由于婴幼儿软组织分解迅速，尸体在六天内就会白骨化，远远快于成人尸体白骨化的速度，所以失去自身软组织支撑的婴幼儿遗骸会沿着未完全腐烂的成人尸体向四周散落，其中体量较大、骨连接较少的骨骼会发生相对较大的位移。

（三）个体分解空间

（四）病理状况

婴幼儿骨骼上没有发现明显的病理现象。成年女性个体上颌右侧第三臼齿邻面患龋，部分牙齿附着轻度至中度牙结石，左下门齿存在明显的牙周垂直方向吸收（图三，1~3）。第一颈椎左侧椎弓有骨刺，所有腰椎、胸椎发生黄韧带骨化（图三，7~11），胸骨体发生皮质吸收，右侧髂骨耳状关节面存在下缘延伸（图三，5）。未发现明确影响分娩或与妊娠直接相关的病理现象。

图三 薛庄墓地QXⅢM102-1病理状况与骶骨形态

1.左下M1牙结石 2.左上M3龋洞 3.右上M3龋洞 4.骶骨正位像 5.右侧髂骨耳状关节面下缘延伸 6.骶骨侧位像 7~11.第3、4、5、11、12胸椎黄韧带骨化

（五）骶骨形态分析

QXⅢM102-1的骶骨形态观测数据见表四，该个体的骶椎数量为6节，不存在腰椎骶化或尾骨骶化现象。以骶椎第三节中部为界，上方为骶骨上段，下方为骶骨下段，上段处于直立略向前倾状态，下段明显前倾，形成骶骨甚弯形态，弯度达到120°（图三，4、6）。

表四 QXⅢM102-1骶骨形态观测数据

四 讨论

（一）合葬双方的关系

薛庄QXⅢM102墓葬中的成年个体为育龄期女性，合葬的婴幼儿年龄为40周左右，已经在子宫内达到完整的妊娠期，根据对二者尸体分解空间的分析，本文认为婴幼儿和成年个体在下葬时已经分离，均被土壤完全覆盖，成年女性的身体应该被衣服包裹，使得下葬时的姿势和骨骼位置得到很好的保持，婴幼儿个体因为骨骼脆弱、分解迅速的特性，遗骸扰动较大，不能确定下葬时是否有衣物包裹。婴幼儿被放置在成年女性的双腿之上，随着软组织腐烂，遗骸掉落到成人的股骨之间，这样的位置摆放可能与胎儿自母亲盆腔产出的生理过程相关。婴儿面部朝向成年女性，身体屈曲，处于依偎于成人身体的状态，两者身体关系非常亲密，可能存在密切的生理学关系。

（二）个体健康与死因分析

QXⅢM102-1女性个体胸椎和腰椎的黄韧带骨化可能导致其椎管狭窄，压迫脊髓后发生下肢僵硬、腰背部疼痛等表现，骨骼上未发现筛状眶、颅骨多孔性骨肥厚和牙釉质发育缺陷等生存压力相关的指标，也未见到致命的损伤和疾病。QXⅢM102-1部分牙齿有牙结石，右上M3、M2邻面中龋，可见明显龋洞。龋齿主要是在细菌影响下，牙齿硬组织发生的慢性进行性破坏。妊娠期女性体内雌激素和孕酮水平明显升高，会使牙周组织对微生物菌斑的易感性增加，代谢和内分泌改变、进食次数增加、嗜酸等孕期变化也可能造成孕妇口腔内产酸菌数增大，菌斑内产酸量大，导致孕期女性更容易发生龋病和牙周炎症。QXⅢM102-1的口腔问题整体很轻微，无法判断其龋齿的发生是否与妊娠直接相关。

QXⅢM102成年女性的骶骨虽然不存在病理性变异，但其骶骨明显弯曲，骶岬和骶骨末端均向前突，骶骨弯曲角度（120°）明显小于中国现代女性的骶骨弯度生理数值（135.2±11.0°），弯曲程度大、骶骨末端前倾可能形成骨盆出口狭窄，如果骨盆出口与胎头大小失衡，将会造成胎头分娩困难，产程延长，难以自然娩出。QXⅢM102-1右侧髂骨耳状关节面下端的延伸可能导致骶髂关节活动受限，影响分娩时骨产道后壁的扩张。产道异常是导致第二产程延长的主要原因之一，第二产程是分娩过程中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环节，第二产程的延长会增加孕产妇出血和新生儿窒息等分娩并发症出现的风险。如果QXⅢM102-1处于妊娠期，其骶骨形态的不良可能导致她遭遇了艰难的分娩过程，死于分娩或产后并发症的可能性较大。

新生儿死亡的原因可能有早产、低出生体重、感染、窒息、出生时并发症、创伤、杀婴等，QXⅢM102-2的死亡年龄和骨骼发育情况可以排除他死于早产或体重异常的可能，此外，QXⅢM102-2骨骼上并未发现病理与创伤痕迹，考虑到他属于分娩之后埋葬，且疑似与其母亲合葬，其死亡可能与分娩事件密切相关。受孕至婴儿期被认为是发育可塑性最基本的阶段，最容易受到社会、环境的影响，在营养缺乏或疾病期间，长骨的生长发育会出现停滞，而牙齿发育的变异性和波动性则较小，因此牙齿发育和长骨年龄的差异可被用于评估婴幼儿是否存在生长中断现象。QXⅢM102-2骨骼年龄小于牙齿年龄的情况显示了他在发育敏感期可能受到了营养压力的影响。

五 结语

薛庄遗址QXⅢM102合葬墓中的女性为育龄期女性，骶骨明显的弯曲形态可能造成对自然分娩的不利影响，婴儿个体胎龄足月，从两者的年龄和合葬情况看，可能属于与分娩相关的共同死亡，且下葬前婴儿已经离开母亲子宫。但成人个体和婴儿个体身上都未发现与难产、死产直接相关的骨骼病理证据，二者的生物学关系尚需DNA结果验证，本文只能通过死亡考古学的分析方法推测二者为母婴关系。

受材料和方法局限，在考古学研究中确认合葬成年女性和婴幼儿的关系与死因非常困难，而且婴儿生命时间短，疾病发展可能还未能在骨骼上产生痕迹，早产、肺部感染、产后出血、产程困难等母婴死亡的常见病因可能并不能留下骨骼学证据。但探讨母婴死亡原因并不是母婴考古的全部内容，生物考古学中开展母婴研究的目的是通过孕产妇、婴幼儿遗骸的生理特征，了解母婴死亡和合葬事件反映的社会文化态度和生存环境压力。

本文希望通过对山西薛庄墓地一例疑似母婴合葬案例的分析，提供探讨母婴健康与骨盆功能的更多线索。生命历程理论和健康与疾病起源假说认为胎儿和婴儿个体产前生活和出生后的早期经历都对出生后的认知、身体健康有着重要影响，甚至会干扰成年之后身体对疾病风险的抵抗力，孕期母亲感受到的环境压力也会传导给胎儿，并诱发胎儿的适应性调整。这种适应性生理代偿可能在资源波动或社会经济转型的群体中发生，婴幼儿和育龄期女性尤其敏感。当然在个案分析中很难了解环境压力和社会文化对整个群体或部分人群的生物学影响，所以我们希望国内学界能够加强对母婴考古的研究，通过易感人群的健康视角了解当时的社会状况。

此外，骨盆的产科功能在骨骼考古研究中也未受到足够重视，这与骨盆重建对骨骼保存程度的要求相关。骨盆功能的研究可以借助形态分析和骨骼测量，骨盆尺寸对于分娩有重要影响，头盆比例失调长期以来被认为是人类进化导致的分娩困境。近年来，产科风险被认为是生物学与社会过程交织的复杂事件，骨盆形态与尺寸数据应结合个体或群体的骨骼压力标记、社会活动、生活习惯、行为等信息综合分析，成年女性骨盆尺寸与形状也反映了遗传与环境相互作用的复杂历史。因此，女性骨盆并不仅仅是评估分娩难度的关键指标，也是了解古代社会环境压力、文化行为、营养条件的重要窗口，古代女性骨盆研究和母婴健康的领域尚待未来的研究者进一步探索。

附记：山西省考古研究院刘岩研究馆员为本项研究提供了专业支持，侯马考古工作站为材料整理提供了便利的场地条件，站内多位老师提供了无私的帮助与宝贵建议，特此致以诚挚谢意。谨以此文向所有支持本研究的机构与同仁致敬。